為什麼復古未來主義在2025年大復興?從特斯拉餐廳到AI時代美學

前天,特斯拉宣布在洛杉磯開設首間結合充電站與餐廳的Tesla Diner,造型如太空艙充滿圓潤曲線,鑲以紅色霓虹燈光,簡直就是《創:戰神》(Tron: Ares)的場景。與此同時,近期上映的《驚奇4超人:第一步》(The Fantastic Four: First Steps)回歸原作1960年代的視覺風格,如拋光金屬、流線建築、藍白制服⋯⋯

你會不會好奇這種美學風格有點眼熟又說不上來?其實它們有個乍聽矛盾的名字:復古未來主義(retro-futurism),意思是「過去對未來的想像」。

這幾年,復古未來主義頗有復甦之態。除了上面提到的建築跟電影,魏斯・安德森(Wes Anderson)的《小行星城》(Asteroid City),美劇《Hello Tomorrow!》、《洛基》(Loki)、《異塵餘生》(Fallout),乃至在流行音樂如XG的MV〈LEFT RIGHT〉也能看到。這讓人好奇:為什麼我們開始期待看到「過去對未來的想像」?這是不是代表我們喪去了自行想像未來的能力?

Tesla Diner意外呼應《創:戰神》的霓虹美學,其實是因為復古未來主義。(來源:Tesla)


復古未來主義的感傷情調與技術童話

復古未來主義在1980年代首次被文化評論家提出。大背景是個人電腦革命正展開,科技發展呈現與1950、60年代科幻想像截然不同的方向——不再是太空殖民和飛行汽車,而是數位世界;同時冷戰雖在後期開始緩解,但前期核武競賽的陰霾仍讓人反思科技烏托邦的破滅。

人們處於這樣的科技交界,開始回顧過去對未來的幻想,發現那些曾經充滿希望的科幻願景——巨大的太空站、流線型的未來城市、家用機器人——並未如預期實現,因而發展出一種感傷情調:未曾實現的未來,成為「回不去的鄉愁」。你會發現這其實蘊藏悖論:既然未曾發生,何來回不回去之說?

《驚奇4超人:第一步》的首支預告甚至仿照電視畫面比例,可看到充滿圓弧設計語言。(來源:Marvel Entertainment)

Matt Novak——這位研究復古未來主義的部落客,曾敏銳的指出:

當你和人們談起飛天汽車或膠囊餐時,會感到一種真切的哀傷。有趣的是,大多數人其實並不真的想要把餐點變成一顆藥丸,他們只是嚮往那種奇幻想像。我們渴望那個「一切皆有可能的世界」。我們正處在一個頗為特殊的時代——多數美國人的基本需求都已被滿足。你我擁有的是人類歷史上從未見過的奢侈,但我們仍想要更多。

簡而言之,復古未來主義是對當下的不滿足,同時不再相信技術可以「真的帶領我們到更好的未來」,所以轉而擁抱連科技都相對純真的幻想鄉愁。在那個幻想鄉愁裡,科技不再是冷冰冰的,反而帶點明媚的生機。

《Wired》作者John Brownlee則補充,在網路時代,人們其實對科技可以做什麼有更多理解——例如網路可讓我們跟太平洋彼端的人無時差對話。這讓我們對科技的發展不再驚奇,甚至感到無趣,所以透過復古未來主義追尋科技還無所不能的時代。復古未來主義,也是一種「技術的童話故事」(technological fairy tales)。

如同Tesla Diner召喚的是創系列首部曲《電子世界爭霸戰》(Tron)的80年代,那時電腦和數位世界給人無限可能的幻想;《驚奇4超人》回望美蘇太空競賽時期的NASA黃金年代,登陸月球曾帶給人們多少興奮;《小行星城》以1950年代的沙漠觀測站、原子時代的科學家、復古旅館,誘惑我們相信天真曾經存在。

《小行星城》用色彩鮮明的風格,降低原子時代背景的科技恐懼。(來源:Focus Features)


賽博龐克、蒸氣龐克也是復古未來主義?

看到這裡,你會發現復古未來主義帶有感官安慰劑的效果:只要亮出這種風格,我們就會被捲入科技樂觀的時代旋渦。但有時,復古未來主義的矛盾與諷刺性,也成為創作者精心打造的背景故事。

這解釋了為何一些科幻子類型有時被歸類到復古未來主義。例如反烏托邦電影《發條橘子》(A Clockwork Orange)、《巴西》(Brazil)、《雲端情人》(Her);賽博龐克《銀翼殺手》(Blade Runner);乃至蒸氣龐克《可憐的東西》(Poor Things)。

在這些作品裡,科技並非天真的存在,而是令人不安的背景——應該沒人看到《發條橘子》主角亞歷克斯(Alex)被撐開雙眼,受迫觀看一個個暴力影像,或目睹《可憐的東西》貝拉(Bella)經歷詭異的冒險與手術後,還嚮往那樣的世界吧?

不過,這也讓我想到過去我們討論賽博龐克時遇到的「難題」:部分相關作品裡的科技只剩下酷炫的聲光效果,確實會讓人覺得「活在母體或那樣的世界裡」也沒什麼不好。這或許可解釋為何這兩年復古未來主義的復甦:AI繼網路後帶來前所未有的變革,人們需要帶有樂觀跟創造力的科技溫柔鄉。

《可憐的東西》其實帶有蒸氣龐克色彩。尤其貝拉旅行的片段,科技成為瑰麗幻想的存在。(來源:Searchlight Pictures)


AI時代,對「科技=魔法」的恐懼與期待

以色彩對比見長,有時帶點復古未來主義的知名設計師India Mahdavi提到:「現在我們其實早已活在未來,AI和各種科技隨手可得,因此讓我們覺得需要回到過去——那才是我們熟悉的,才讓人安心。」

這表示因為AI帶來許多不確定,我們開始返回過去、未曾實現的科技想像——即使那些科技想像在當時是諷刺甚至是帶點危險的。

最好的例子是XG的MV〈LEFT RIGHT〉,出現了許多致敬《2001:太空漫遊》(2001: A Space Odyssey)太空艙的畫面。然而,《2001:太空漫遊》可說是最早刻畫人工智慧叛變的電影。在那裡,科技其實是令人恐懼的。

〈LEFT RIGHT〉致敬《2001:太空漫遊》,但改成明亮且歡快的風格。(來源:MGM、XG)

Tesla Diner宣稱的復古未來主義正印證了這種矛盾與諷刺。馬斯克一邊推動無人車、腦機技術等「科技無所不能」的未來想像,一邊卻讓充電站回歸到美國傳統的公路餐廳形式。這種「未來科技+復古情懷」的組合,正是復古未來主義的精髓:用過去的溫暖包裝當下的不安。

復古未來主義與AI交會,會不會正是因為後者一方面給人科技再次快速發展的不真實感,甚至帶點魔法的幻想,另一方面我們又恐懼它的不確定性(失業潮、AI末世論),所以需要回到相對可親的科技想像——復古未來主義呢?

Matt Novak談復古未來主義的結語,聽來有點悲傷,但也十分真切:「真誠與樂觀,是否留在了那個只存在於幻想中的舊時未來?」可預測的是,復古未來主義將出現在更多作品甚至成為現實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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