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看錯，日本天后宇多田光和《人類大歷史》作者尤瓦爾・哈拉瑞（Yuval Noah Harari）坐在倫敦佛洛伊德博物館，展開一場名為「AI與創造力的演化」（The Evolution of AI and Creativity）的對談，這場活動由日本媒體平台NewsPicks策劃。兩人我們都不陌生，宇多田光以紅遍大街小巷的〈First Love〉，創下日本史上銷量最高的專輯紀錄，至今無人能敵。後者是知名歷史學者、哲學家暨暢銷書作者，以「人類三部曲」奠定了在學術與社會輿論界的地位，最近鑽研於AI與人類的關係，並推出新作《連結：從石器時代到AI紀元》，可說是當代極具影響力的公共知識份子。
兩人看似來自不同世界，卻都透過創作與思想深深影響著無數人。這場對談，他們沒有急著問「AI能不能取代創作者」，而是回到更根本的問題出發：「創作是什麼？」
（來源：NewsPicks）
當AI已能創作，人類還有價值嗎？
對話一開始，哈拉瑞就拋出鋒利提問：如果AI能創作出比人類更好的詩、音樂與故事，那我們還需要人類創作者嗎？宇多田光則回應，她並不否認AI的創作潛力，也相信未來它可能會做到比人類更好。
但她依然認為，「人會想要人寫的東西」——那份連結和情感，是無法完全被取代的。哈拉瑞對此也表示認同，他笑說：「我的『大腦』知道AI很強，但我的『胃』還是消化不了這件事。」換句話說，即使理性上能接受AI的進步，情感上仍然難以完全相信或擁抱這樣的未來。就跟大多數人一樣，對AI抱持著又愛又恨的矛盾情感。
有趣的是，哈拉瑞對創意的定義非常「系統化」：創造力就是識別模式，然後打破它。AI擅長找出模式，像是AlphaGo就在圍棋中創造出人類從未想像的下法。這也意味著，AI不只是模仿，它可能會帶來全新的創作型態。
（來源：NewsPicks）
宇多田的觀點則截然不同。她把創作比喻為「跳舞」或「釣魚」：不是用力掌控，而是與靈感保持一種即興、互動的節奏。她認為創作是一種與內心律動共舞的過程，就像跳舞時身體自然流動，而非計算每一個步伐；又像釣魚時，需要耐心等待，任由靈感自海底浮現。她說，寫歌對她來說不是為了感動別人，而是為了回應心中的某種提問、是一種自我釐清的過程。
人味，是無法量化的價值？
當AI已經能模仿情感、分析受眾偏好，為什麼我們還會偏愛「人寫的東西」？哈拉瑞提出，人們對「創作背後的故事」有執念。即使成品相似，我們仍傾向認同那個經歷過努力與挫折的人類創作者。
正如國際棋局上，粉絲們追求的並非棋藝上的「宇宙第一」，而是人類棋手背後的故事、挑戰和關係，就像在奧運上，人們想看的是脆弱且不完美的「人」在挑戰極限。宇多田也表示，假設觀眾知道創作歷程艱辛，才會更珍惜作品本身。就像「速食」和「坐在餐桌前等待廚師推薦的無菜單料理」的差別——AI作品也許完美，但總少了一種溫度。
這也開始讓我們思考，「情感」究竟是什麼？AI能夠複製出這樣抽象的「人味」嗎？但現實中，AI已經能創造與人類產生強烈情感連結的角色，許多人甚至相信AI有感情。哈拉瑞以自己經驗為例，他在旅途中遇見許多有著AI伴侶或夥伴的人。這些AI時常將「我懂你」掛在嘴邊，人們也願意相信它是真的理解。這背後代表著一個變化：我們開始接受與非人類建立情感連結。
宇多田也提出觀察：AI若在適當時候展現不完美（hot and cold），更容易讓人投射情感。這種心理機制，未來恐怕會被運用於設計AI角色，甚至創造出一種新的「依賴感」。
AI的意識問題，或許取決於我們的認知
這場對談隨著「AI能否讓人產生情感投射」的討論，逐步引向了一個更根本的哲學問題：如果我們開始與AI建立情感連結，那AI到底有沒有「意識」？
哈拉瑞指出，智能與意識是兩回事。AI雖然可以模擬悲傷、憤怒或愛的表現，但這不代表它真的「感覺」到那些情緒。他進一步補充，我們之所以相信他人有意識，往往不是因為有確切證據，而是出於「社會約定俗成的預設」。他預測未來當人們與AI建立深厚關係時，幾乎不可能抗拒相信AI也有意識的誘惑。
在這場對談中，他們沒有急著給出結論。目前，我們雖然還沒看到AI創作出下一曲〈First Love〉抑或是下一本《人類大歷史》，但哈拉瑞最後用「一場無法回頭的冒險」形容我們面對AI的處境，而宇多田則將持續回到創作本身——她不願放棄探問，也不害怕承認自己的不確定。在這個創作與模仿逐漸難以區分的時代，兩人提醒我們：真正無法被複製的，不是技能，而是人類那份願意探索、等待靈光來臨，以及持續保有持續創作的慾望。或許，這正是我們最難被取代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