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落幕的2025歐洲歌唱大賽（Eurovision Song Contest），由奧地利代表JJ（Johannes Pietsch）獲得冠軍。這個自1956年舉行的跨國文化盛事，對台灣來說可能有些陌生。簡單來說，有點像歌唱版的歐洲杯足球賽（UEFA Euro），每年由歐洲廣播聯盟（EBU）舉辦，約40個國家經由內部選拔出代表參賽，最後於決賽進行現場演出，再經專業評審給分加上觀眾投票選出冠軍。
雖然名義上是為了促進歐洲各國交流，但因賽制規定不能投給自己國家，各國之間是否「夠麻吉」也會影響觀眾投票。例如斯堪地那維亞國家如芬蘭、挪威經常投給彼此，而土耳其與塞浦路斯因政治衝突很少互投，希臘與塞浦路斯則經常互給高分。
儘管無法擺脫外部因素干擾，總的來說，歐洲歌唱大賽仍是年度盛事。不過現在它們又面臨了新的挑戰——AI。今年東歐國家摩爾多瓦（Moldova），甚至「因為AI干擾」，加上種種原因退出了比賽。
我對歐洲歌唱大賽的認識全來自威爾法洛惡搞拍的《歐洲歌唱大賽：火焰傳說》，如果出續集，應該可以加入這次的AI議題。（來源：Netflix）
摩爾多瓦被當「蠢貨」用AI惡搞
事情要從今年一月說起。
當時摩爾多瓦正在進行國家代表選拔，預計1月18日舉辦現場評審試聽，但其中一組選手「Eblansh」樂團16日宣布退出，官方說法是成員生病。事後媒體則披露，所謂的樂團其實是來自烏克蘭的惡搞人士，他們提交的歌曲〈O, Moldova mea dragă!〉（羅馬尼亞語，意思是「喔，我親愛的摩爾多瓦」），是由AI生成的；來參賽純粹是為了想測試「評審是否能辨識出AI歌曲」。
結果Eblansh的AI歌曲不僅通過了初選，還順利晉級到現場決賽。事實上，雖然「Eblansh」這團名在羅馬尼亞語裡沒有明確意思，但Reddit網友認為它和俄語（也被烏克蘭網友在網路俚語中引用）的「Eblan」（еблан）發音相近，意指「蠢貨」或「笨蛋」。可謂傷害不高，羞辱性極強。
〈O, Moldova mea dragă!〉聽起來很民族風，但這張封面滿滿AI味。
事後，負責選拔賽的摩爾多瓦國家廣播公司（TRM）以「面臨經濟、行政和藝術上的諸多挑戰」、「公眾興趣和參賽作品水準雙雙下降」等官方理由，宣布退出2025歐洲歌唱大賽，並取消國內選拔賽。
儘管官方不承認AI影響，並宣稱「並未就作品是否為AI生成進行判斷」，只透過現場試聽比賽來淘汰——試圖淡化AI歌曲通過初選的猜測，但網路社群普遍認為正是Eblansh的惡搞，使摩爾多瓦中斷了連續二十年參賽的紀錄。
聖馬利諾選擇攜手AI共創
平心而論，乍聽〈O, Moldova mea dragă!〉，的確很難發現是AI做的，不過摩爾多瓦缺乏對AI作品的參賽規則也是事實。在生成式AI勢頭生猛的今天，類似案例恐怕只會層出不窮。
可供對比的，是被義大利包圍的小國聖馬利諾（San Marino），在上一屆2024年歐洲歌唱大賽採取了不同的做法——公開將AI生成的音樂納入他們的國家選拔過程，甚至與英國AI公司Casperaki合作。
負責選拔的聖馬利諾廣播公司 （SMRTV）除了舉辦常規比賽外，還首度設置AI共創平台，讓創作者可用Casperaki的工具自動生成旋律、和聲與歌詞，再進行後續創作。結果有四首由Casperaki旗下AI工具「增強」或「開發」的歌曲，成功入圍了選拔賽的短名單並進入準決賽。
雖然最終代表聖馬利諾出賽的仍是百分之百的人類——由西班牙樂團Megara演唱歌曲〈11:11〉贏得聖國的選拔賽，但也一度讓歐洲歌唱大賽面臨跟摩爾多瓦相同的窘境，因為未對人工智慧生成歌曲訂定相關規則，只要Casperaki旗下的歌曲在聖馬利諾選拔中勝出，歐洲歌唱大賽便將迎來AI參賽。
主辦方還在「跟AI成為朋友」的陣痛期
儘管2023年歐洲廣播聯盟副總監Jean-Philip de Tender曾表示考慮禁止AI進入歐洲歌唱大賽，並警告這場比賽的創造力「應該來自人類，而不是機器」，但到了2025年歐洲廣播聯盟仍未發表相關禁令或規則，間接引發了摩爾多瓦跟聖馬利諾的兩起AI案例。
不過就算想引入AI，或許仍有陣痛期，得面對觀眾反彈。例如去年與歐洲歌唱大賽系出同門的青少年歐洲歌唱大賽（Junior Eurovision Song Contest）便因使用生成式AI受到批評。
原因是比賽開始前播放的各國參賽者介紹短片使用了AI生成技術，讓觀眾覺得「不自然」，甚至在人臉部分產生恐怖谷效果（uncanny valley），將矛頭指向承辦單位西班牙廣播公司是為了省錢、偷懶才引入AI。西班牙廣播公司則澄清有得到更上層的青少年歐洲歌唱大賽主辦方批准，並且是為了創新才做出此舉。
2024青少年歐洲歌唱大賽用AI生成的介紹影片。這個效果實在很難不被炎上。（來源：Threads）
當時歐洲歌唱大賽的執行主管Martin Österdahl（同時負責青少年歐洲歌唱大賽）則跳出來表示，歐洲歌唱大賽必須「與人工智慧成為朋友」，並探索在現場節目製作中利用機器來學習；因為AI不會消失，而是要善用AI，使機器的產物符合人類比賽的價值觀。
這個說法，讓人想起碧玉（Björk）看待AI的後樂觀主義科技思考，與其批評科技沒有靈魂，不如以我們人類來為AI注入靈魂。聖馬利諾選擇與AI公司合作，或許一部分是出於類似考量，一部分也是作為3.3萬人口小國在歐洲歌唱大賽突圍的策略。
歐洲歌唱大賽，這個素來反映國際風向、文化跟政治角力的娛樂盛事，或許已初露端倪，成為人類與科技如何共舞的現場。例如摩爾多瓦的退賽與聖馬利諾的擁抱AI，不僅是兩國的選擇，也是人類面對技術革命的縮影。更前沿的思考是，當AI逼著人類進化，未來藝術創作者不單是人類，而是「AI＋人類」的永恆搭檔，我們又要如何欣賞一首由AI負責詞曲、人類演繹的歌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