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酸民都認為《黑鏡》（Black Mirror）再也變不出新把戲，或許我也曾是這些酸民的一份子，直到《黑鏡》第七季。雖說這樣的想法其來有自，科技正在無限逼近科幻，第一季開播至今也已經14年，來到「怎麼還有啊」的第七季，卻不知怎地讓我再度感受到看《黑鏡》的樂趣，頗意外的。仔細想想，可能的原因正是由於科幻二字的「幻」愈來愈寫實的奇妙感受，再加上黑鏡影集宇宙那些「網內互打」的內哏，綜合起來，才讓我意會到這樣的觀影樂趣。
前陣子，我們才聊了與黑鏡互動電影《潘達斯奈基》同宇宙的系列作第七季〈玩物〉，這回，我想聊聊我自己也相當喜歡的第三集〈白日夢飯店〉（Hotel Reverie）。
雖說這集〈白日夢飯店〉評價兩極，但我還是很推！（來源：Netflix）
ReDream：用AI翻拍經典，換角重來的虛擬製片技術
〈白日夢飯店〉影集描繪的故事，不是給我似曾相識的既視感（déjà vu），相反的，它給了我一種舊酒新瓶（褒意）的猶昧感（jamais vu）。
在我以為編劇又想說一個生成式AI時代脈絡下，探討深偽技術並與好萊塢罷工事件對話，類似上一季〈瓊糟透了〉那樣數位複製（digital replica）議題相關的故事之時，科技新創ReDream工作室的Kimmy（Awkwafina飾），向擁有許多經典老片作品庫，快被時代淘汰的基沃影業提出了無法拒絕的提案，順道摑了我一掌耳光——
「要是我告訴你，我的公司有個經濟實惠的方案，能把《白日夢飯店》這種絕版經典片立刻換成當代好萊塢明星主演呢？」Kimmy以成本低廉掛保證，「因為你只需要他們（好萊塢明星）96分鐘的時間而已。」
「你打算用那種AI小畫家，用深度偽造換臉成萊恩葛斯林⋯⋯」基沃影業的老闆Judith（Harriet Walter飾）代替我和觀眾發出「別老哏啊」的質疑，而Kimmy則帶著信心解釋道：「我們的做法絕對不是偽造，都是真的。」
影集同名的電影《白日夢飯店》，是一齣存在於黑鏡影集宇宙的四零年代黑白愛情片。ReDream工作室所做的事，就是把電影裡的場景全都還原成3D環境，並把所有角色做成AI NPC。事實上，這依舊觸碰到了數位複製的爭議，但由於複製的是那些四零年代的老演員，且僅限於他們在那齣戲裡的角色，讓這變得更有意思。
ReDream用技術說服了基沃影業的老闆，讓她願意拿老片出來翻拍，並試圖找萊恩葛斯林來重新詮釋。演員只要進入《白日夢飯店》的場景，就能與片中角色對戲，只要按每一幕的劇本乖乖演出，就能用一部電影的時間完成這齣「老片重開機」。
Awkwafina演的Kimmy戲份雖然不多，但令人印象深刻。（來源：Netflix）
「用一部電影的播放時間就能拍完一部電影」的ReDream，不禁讓我聯想到同樣大大縮短電影製作流程的VIVE Mars虛擬製片系統。將3D環境做成電影場景，並用Unreal遊戲引擎來拍攝電影的虛擬製片技術，早已不是科幻的想像，而是已經大幅改變影視產業產製流程的現實。從《曼達洛人》和《西方極樂園》的好萊塢等級大作，到金馬獎最佳影片《老狐狸》以及感人的金馬60開場短片，都使用了虛擬製片技術。
而我們曾報導過的用ChatGPT讓居民互動的AI小鎮實驗，以及南方公園AI生成版等等案例，也證明了AI越來越像人類的事實。拜AI之賜，讓劇中人物更加栩栩如生一點也不困難，這些都使得我們距離〈白日夢飯店〉描述的科幻越來越近。
即便劇中的腦機介面技術尚未實現，但多人走入虛擬世界同遊的LBE VR內容正在變得普及。或許，再過幾年，LBE VR內容不再只是類似《永恆聖母院》和《聖家堂：永恆高第》的走動式導覽，而會產生結合AI NPC的LBE VR內容，讓我們不僅能走進虛擬世界，還能打破影視作品和電子遊戲的互動界線，使得被寫死的經典故事和角色變成幾萬個平行宇宙的其中一個版本，透過觀眾的參與，每個人都能真正創造出屬於自己的開放式結局。
＊以下開始不客氣爆雷＊
話題回到〈白日夢飯店〉，劇情當然不會按著設定走。
萊恩葛斯林拒絕了《白日夢飯店》的電影重拍邀約，而戲路總被限制在配角的非裔女演員Brandy Friday（Issa Rae飾）則拿到了「男主角」Alex Palmer的角色。順帶一提，四零年代嘛，男主角總是由白人男性擔任，黑鏡宇宙中，政確還不是票房毒藥。總之，Brandy獲得了與她一向崇拜的四零年代女演員Dorothy Chambers（Emma Corrin飾）對戲的機會。
演員Emma Corrin本人有公開出櫃，演得相當好。（來源：Netflix）
對了，避免誤會，《白日夢飯店》電影的角色並不知道自己是演員，他們都只是活在戲裡的角色，唯有Brandy一人是在「演戲」。
為了準備《白日夢飯店》的演出，Brandy看了這齣老片好幾遍，台詞她是背得滾瓜爛熟。原以為這個活很單純，大概就是接了一場類似舞台劇演出或為動畫配音的工作，沒想到，過程發生了技術故障，導致她被困在電影場景裡，天上一天人間十年，戲中時間過得遠比現實慢，因此兩人被迫相處好幾個月（外面只過了幾十分鐘），真談起了戀愛。
拍攝過程絕對不會那麼順利，因為電腦上面沒有放乖乖。（來源：Netflix）
Brandy愛上了Clara（Dorothy在戲中的角色），而Clara也發現了自己並不是真人，狠狠做實了人生如戲。最終，Brandy道出「我永遠是你的」這句經典台詞，讓這場戲殺青，而由於「別讓機器人發現它是機器人」的科幻鐵律，Clara犧牲了自己，為這場跨越時間與維度的GL之戀畫下了悲劇的句點。
從聖朱尼佩洛到TCKR，黑鏡影集宇宙的內哏和彩蛋
有意思的是，性轉玩女女戀不禁讓許多人聯想到《黑鏡》第三季的〈聖朱尼佩洛〉，這點也不是巧合。
編劇兼主創Charlie Brooker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承認〈白日夢飯店〉算是〈聖朱尼佩洛〉的「精神續集」，「兩者確實主題有重疊，某些方面來說算是姊妹篇，兩者都討論了懷舊、解脫、戀愛、第二次機會，有著同樣的DNA。」
〈聖朱尼佩洛〉也是必看，不用說了吧？（來源：Netflix）
除了也是女女戀，〈聖朱尼佩洛〉講的是一對戀人決定在死後把意識上傳到虛擬實境，在數位城市「聖朱尼佩洛」共度永恆的故事。除了相似的主題，兩者的關聯其實在她們邂逅的Tucker’s酒吧可以獲得印證。
〈白日夢飯店〉中，ReDream在重製《白日夢飯店》電影時所用的電腦，有著TCKR的商標。事實上，Tucker’s和TCKR，正暗示著「Tuckersoft」這間有時也以「TCKR System」名稱出現的神秘公司。這間公司極有可能是黑鏡宇宙眾多黑科技的幕後推手，以下為大家整理幾個它曾經出場的蹤跡：
第三季第四集〈聖朱尼佩洛〉（San Junipero）：TCKR創造了讓人類死後可以上傳意識、實現數位永生的虛擬之城「聖朱尼佩洛」。
互動電影《潘達斯奈基》（Bandersnatch）、第七季第四集〈玩物〉（Plaything）：兩部作品都出現了Tuckersoft遊戲公司，Tuckersoft分別在八零年代開發了《潘達斯奈基》的冒險遊戲，以及九零年代〈玩物〉裡類似電子雞的養成遊戲《Thronglets》。
第五季第一集〈生死搏擊〉（Striking Vipers）：當時特別請漫威演員Anthony Mackie來主演的這一集也相當值得一提。裡頭的兩位好基友，是透過與〈白日夢飯店〉同款的腦機介面，進入虛擬實境玩格鬥遊戲。這個完全潛行（Full Dive）裝置正是由TCKR所開發。雖說選角打一打、打累了就搞起來的NSFW發展，不見得是兩人為深櫃的鐵證，但也探討了Avatar與身體的多元議題。
真出了這個非侵入式的腦機介面，我也想要來一副。（來源：Netflix）
第六季第一集〈瓊糟透了〉（Joan Is Awful）：大多數的人應該都注意到了Streamberry串流平台，在同一季的第二集〈亨利湖〉（Loch Henry）也有出現，而〈白日夢飯店〉的重製版電影也在Streamberry串流平台上架；但TCKR也出現在〈瓊糟透了〉的報紙裡。
黑鏡真的太會埋哏了。（來源：Netflix）
最後，我特別喜歡〈白日夢飯店〉的結尾，惆悵之中也帶著一線希望。
女演員Brandy與劇中的Clara、戲外的Dorothy永別，電影最終是順利拍完了。即便透過AI與虛擬製片技術重製的《白日夢飯店》大獲好評，但在Brandy心中，仍有一個無法與Clara共度餘生的缺憾，但要圓這個夢，就意味著死亡。
這也是一個不錯的結局了。（來源：Netflix）
返家的Brandy，在家門口收到一件來自Kimmy的包裹，收件地址寫著「加利佛尼亞比佛利山莊聖朱尼佩洛大道3049號」。當然了，比佛利山莊可沒有這一條路。打開包裹，Kimmy送了Brandy一份大禮，是ReDream工作室用兩人在演出《白日夢飯店》相處的時光，復活了Clara，做出擁有對方回憶的數位複製。雖說，她們只能夠隔著螢幕，透過電話相處，不過，這是不是說明著既然ReDream能讓虛擬通往現實雙向通話，終有一天，也會讓我們進入虛擬世界，實現〈聖朱尼佩洛〉裡的數位永生？
嗯，看完這些，是不是想安排《黑鏡》馬拉松，七季全部重刷一遍？
